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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玉塵消搖吐妙言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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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塵消搖吐妙言(三)

丁香一聽這話,遽然睜大了眼睛,定定地朝著徐挽瀾瞧去,那瘦小的身子也跟著癱軟了下去。徐挽瀾手上用力,扶了幾回,這才令她貼著紅柱,勉強立穩身形。

徐三娘見她如此,心中猜想,也由此得到了印證。

那魏阿母死得蹊蹺,額前枕上,蒼蠅盤旋不去,而這蒼蠅,是最喜歡血腥味兒的。平日裏人身上若有了破潰之處,蒼蠅見了,也會循味而來。因此徐三娘便生了疑心,這魏阿母的頭上,莫不是有什麽隱秘傷口?

後院起了火,來送飯的恰是個燒火丫頭,而魏阿母又格外反常,如此焦急,竟拉了個來送膳的燒火丫頭代筆遺囑。怎麽就跟火脫不了幹系了呢?

再者,那魏二娘分明是個富貴閑人,如何拇指上會生出厚繭呢?該是平日裏經常會用到這拇指才對,且用這拇指時,還會用上不少力氣,反覆摩擦,積年累月,才生出了這厚繭來。那她到底在做些什麽事兒,非要用到拇指不可呢?

徐三娘百思不得其解之時,擡眼忽見魏大娘指著那丁香的鼻子破口大罵。魏大娘只記得這小丫頭姓丁,卻憶不起她的姓氏,因而她連說了三個丁字,卻都接不上後面的那個“香”字。

而最為奇怪的是,那魏大娘說第一個“丁”字時,這燒火丫頭嚇得大大抖了一下。魏大娘繼續說“丁”字時,那燒火丫頭的臉都憋得通紅。這可當真奇怪,這“丁”乃是她的姓氏,她從小到大,這十幾年裏,都不知被叫了多少次了。這麽一個字,如何會將她嚇成這樣?莫不是心裏有鬼?

徐三娘微微皺眉,一個勁兒地想著“丁字”,電光火石間,忽地反應過來——是了!那燒火丫頭為之心虛的,不是“丁字”,而是“釘子”!以燒紅的鐵釘刺入頭中,高溫致使血管炭化,血液也因此凝結,釘子又埋入發髻之間,旁人乍一看來,自是瞧不出端倪。這燒火丫頭,送的哪裏是飯,送的分明就是火釘!

徐三娘能想到此處,也要歸功於她前生小時候,常常陪她爺爺看戲。她爺爺愛看京劇,又喜歡老旦戲,徐三娘便跟著他一起,看過一出《釣金龜》。而在這《釣金龜》裏,鐵釘入頭便是個頗為重要的情節。

由此想來,那魏二娘手上的繭,也極有可能是因為刻章之故。以刀為筆,沖、切、刻、挑,磨了又刻,刻了又磨,最是講求腕力,一練就得練上三五年光景。魏二娘說是去尼姑庵裏帶發修行,可下的卻是這樣一番苦工,最後才能刻出和魏阿母那印章一模一樣的假章。她腕力強勁,因而也有力氣,能將鐵釘釘入魏阿母的頭中。

徐三娘思及此處,自是茅塞頓開,卻又苦無證據,無從驗證,只得借著攙扶那丁香之際,唬她一把,詐她一回,從她的反應中一探究竟。

徐三娘勉強將丁香扶穩之後,這燒火丫頭抖抖索索地,忽地伸手,緊緊抓住那徐挽瀾的手腕,張口欲言,淚已先落。徐三娘唯恐打草驚蛇,於是不急不慢,轉頭看向還在氣頭上的魏大娘,高聲笑道:“阿姐這嘴上功夫,連我都是自愧弗如。瞧你把人家小丫頭嚇的,哭得梨花帶雨,雨打芭蕉,蕉心滴翠,翠袖闌幹。這官司還沒打呢,且先留幾分情面。”

魏大娘聽得她這一串俏皮話兒,又氣又笑,接著揚眉撇嘴,斜睨著那丁香,道:“我可知道你怎麽尋思的。還不是想著,等老二贏了官司,魏家便都是她的,而我呢,便管不著你,動不了你了。小丫頭,你也不想想,我魏老大……”

她話音未落,便被魏二娘冷聲打斷,淡淡道:“大娘既然十拿九穩了,又何必在這兒多費口舌。是非曲直,自有崔知縣裁定,你我二人,多說也是無益。”

徐挽瀾見狀,微微一笑,背對諸人,先將丁香死死握著自己手腕的那五根手指,一一掰了開來,隨即深深看了她一眼,施施然轉過身來,面向眾人,笑道:“二娘說的有理,知縣娘子明察秋毫,持論公允,她如何斷案,咱都是服氣的。至於這丁香娘子麽……”

她負手而立,微微回身,低頭看向那啼啼哭哭的燒火丫頭,緩緩說道:“她是可憐人,必也有她的苦處。我倒有心為她說兩句話,卻不知我是說得,還是說不得。”

這話,分明是在暗示那燒火丫頭了。她知道這小丫頭,多半也是被抓了把柄,才不得不為那魏二娘做事。若是這丫頭有心殺人,籌謀多時,如何會這般慌張失措呢?約莫是那魏二娘,找了由頭,誆她送來燒紅的鐵釘,然後又當著她的面殺了人,讓這燒火丫頭稀裏糊塗淪為幫兇。接著再逼著這丫頭代筆遺囑,徹底將她逼上賊船。

那丁香聽得徐挽瀾暗示,緊咬下唇,睫羽微顫,淚盈盈地擡頭看向徐三娘。那徐三娘如何厲害,她先前等候之時,也早已領教了幾分。方才聽徐三娘說了“釘子”二字,她便誤以為被抓了實打實的證據,只當是東窗事發,眼前頭唯有死路一條。但若是徐三娘肯替她說話,莫不能死裏逃生,謀得一線生路?

丁香心中激蕩,魏大娘卻是不明就裏,只呸了一聲,一把拉上徐挽瀾,邊走邊恨聲罵道:“凡可憐之人,必有可恨之處。你是個拎得清的,如何要替她說話?這官司一了,甭管魏家由不由得我做主,我都要讓她得個教訓。”

兩方鬧罷,不多時,崔鈿休整妥當,登上堂來。她扶正兩梁冠,微微偏頭,俯視著堂中諸人,手上一拍驚堂木,接著高聲道:“徐老三,這一輪便該由你起頭兒了。你且說一說,那魏二娘,又有何錯處?這萬貫貲財,偌大家產,又該是怎麽個分法兒?”

徐挽瀾邁前一步,拱拳平聲道:“魏家主母,有四女一子,因這一子已經嫁人,便不可再分家產。依鄙人之見,這萬貫貲財,偌大家產,當均分三等,分於魏大娘、魏三娘及魏四娘三人之手。又因魏四娘尚未婚娶,依照律法,應多分些財物,以備作婚幣彩禮。”

她這說法,卻是將自己先前在狀紙上所寫,全然推翻了。崔鈿聽著,不由挑起秀眉,微微一楞。而那魏大娘則是瞪大了眼睛,怔怔然地望著徐挽瀾,還當她是一時口誤,說錯了話兒,奇怪她怎麽會在這要緊關頭,出了這等差池。

崔鈿饒有興趣,挑唇問道:“哦?均分三等?你又為何,不將那魏二娘算在其中呢?”

徐挽瀾微微側身,回頭看向那大汗淋漓的燒火丫頭,清聲緩緩道:“丁香你說,這又是為何呢?”

眼見得眾人都朝著自己齊齊看來,丁香哪裏受得住,當即打著哆嗦,撲通一聲,跪倒在地,口中啜泣道:“啟稟知縣娘子,奴今日要當堂狀告魏二娘……”她擡頭瞥向徐挽瀾,心上一橫,目中流露乞求之意,道:“徐三娘子,便是奴的訟師。”

崔鈿權當這是一出好戲,興致勃勃,擡眼看向徐挽瀾,道:“徐老三,你怎麽又成了她的訟師?”

魏大娘被眼前這出給驚得回不過神來,鬧不清個究竟,也連忙看向徐挽瀾。至於那魏二娘,卻依舊是神色淡淡,負手而立,看也不看誰,一言也不發。

徐挽瀾心下一嘆,知道這丁香是生怕她不為自己求情,這才做出此舉,逼她當這燒火丫頭的訟師。只是這個中案情,她也只是有個大概推測而已,亦不知真相到底如何,哪裏敢不明不白地替她說話?這不是伸了臉等著別人來打麽?

徐三娘笑了笑,便平聲道:“知縣娘子莫急,這前因後果,我雖心有猜度,卻也不甚明晰。還得勞煩丁香娘子,先說說這個中究竟。若是丁香所說,果真合乎情理,我便是做不得她的訟師,那也非要替她說話不可。”

眼見得徐三娘如此說話,丁香別無他法,只得緊咬下唇,哭著磕了個頭,接著便大聲泣道:“丁香今日,要告這魏二娘,殺母求榮,十惡不赦!”

丁香此言一出,自是滿堂皆驚,諸人皆是口呆目鈍,咂舌攢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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